核心提示：吴国平 11月14日，山西省沁源县一辆呼啸而过的载重卡车冲向正出早操的沁源二中初三121班师生，造成20名学生和1名老师不幸身亡。惨案发生后，一些心理专家赶赴事发现场，对该校学生进行了心理...
吴国平11月14日，山西省沁源县一辆呼啸而过的载重卡车冲向正出早操的沁源二中初三121班师生，造成20名学生和1名老师不幸身亡。惨案发生后，一些心理专家赶赴事发现场，对该校学生进行了心理危机干预……
孤独的心不愿多说话
11月26日，车祸过去仅仅12天，一切好像恢复了平静。在事故现场，记者见到排水渠旁被撞断的八棵杨树，仿佛它在提醒人们想起十多天前发生的那场惨剧。
死者已矣，生者如何呢？在县中医院，记者见到了16岁的姚慧玲，她左腿被撞后还不能下床。在这次车祸中，除21名师生不幸遇难外，还有17名受伤学生。姚慧玲的妈妈担心的倒不是女儿的腿伤，而是她进医院后的心理反应。她告诉记者，女儿以前活泼开朗，整天说笑不停，就是晚上睡觉前，她还会给家里人讲几个故事才进房间。但现在，女儿脸上不见笑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更不愿多说话，每天不厌其烦只听一首歌《当你孤单时会想起谁》。到晚上，就非得让人陪着、抱着才睡觉。
记者来到沁源二中时，121班已有20余名学生陆续回校，这个原有50名学生的班级，现在少了20个人，121班实际上不存在了。根据学生自愿的原则，学校将他们安排进初三年级其他班上课，准备即将到来的中考。但是放学后，记者意外地发现，121班的学生又回到原来的教室。有的在收拾课桌，有的在扫地，还有的把黑板重新布置了一下，并按顺序把原来班上50个同学的名字都写在上面。记者看到一个叫刘静的女孩，用粉笔写下那些同学名字的时候，禁不住又哭了，她说班上同学在一起时几乎无话不聊，那桌子上的书本是遇难同学留下的，还保留着出事前一天的样子。每天放学后，同学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回到这里，因为大家心里总想着那些死去的同学会回来，总想着那天的事故只是一场梦。还有同学偷偷告诉记者，有好几个同学已经十几天不吃东西了，全靠打点滴。他们说不要告诉老师，因为住校，家长并不知道，他们在骗老师，实际上根本吃不下饭。显然，这些幸存下来的孩子们，由于每天沉浸在对丧亡同学的思念中，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现在的学习和生活。
眼睁睁看着一条命没了
北京心理学专家赵梅在走访沁源县城的4天里，无论是遇到丧亡孩子的家长，还是幸存下来或住在医院疗伤的孩子以及周围民众，她都能感受到那里的人们就像刘静一样，内心忍受着失去亲人般的痛苦。有的孩子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但在心理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有一个叫杨娜的女孩，原来活泼开朗，那天早上因为请假没参加早操，而现在她却患上了恐惧症，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动不动就发脾气。出事当天，杨娜曾赶到医院看望同学，结果目睹了一个血淋淋的场面。她最好的一个朋友，临死前曾用微弱的声音在叫她，说要水喝，但医生说这时候病人不能喝水，一喝水就会死。杨娜没有把水递给好朋友喝，但最终好朋友还是死了。眼睁睁看着一条命在自己面前没有了，杨娜当场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她一直哭闹不止，晚上做恶梦……
心理专家们通过心理测量表发现，20位幸存学生中，患重度抑郁症的竟有10个，极度抑郁的4个，孤独感的16个，恐惧感的15个，敌对情绪的3个，内疚感的3个。专家指出，上述情绪状态的出现，是灾难性事件发生后人的自然反应。一般来说，类似事件发生后，很多人都可以自愈，但仍会有百分之二三十的人可能会留下创伤后遗症，甚至将创伤性情绪带入他们的性格中，这是最令人担心的。而这次心理专家赶赴现场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进行“心理危机干预”，帮助这些孩子度过这段艰难的心理危险期。
给心灵一根支撑的拐杖
关于心理危机干预，国内曾有一些成功的案例。比如1994年的新疆克拉玛依大火，北京大学精神卫生研究所主任医师吕秋云曾赶赴现场。据他介绍，当时一些受难者家属非常抑郁和悲伤，有的总是不停地哭骂，有的则不吃不喝。记得有一个孩子，全班同学都被烧死了，就他一个人幸免于难。住进医院后，突然有一天他开始拒绝吃饭，也拒绝治疗。吕秋云到后，和他长时间沟通后，这孩子才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同学们都从坟墓里爬出来叫他，他们说你别在那儿了，跟我们一起走吧。他说因为这个梦，他不愿意治疗了。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专家们及时采用危机干预的技术手段，帮助他疏解沮丧情绪，后来他终于开始接受治疗了。
此次沁源车祸发生后，负责实施心理危机干预的心理专家赵梅说，除了进行走访、调查、心理测量外，他们特别将“心理危机干预”治疗现场设在了121班教室，和同学们一起，举行了一次别有意味的“告别”仪式。
赵梅一反常人不敢触动死亡话题的禁忌，开门见山让同学们回忆事故发生时的情景和当时的内心感受。有同学说心如刀绞，失去同学就和失去自己的亲人一样难过。赵梅接过话题说，那有谁愿意讲一讲和这些同学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有同学说，我还记得张杰想当飞行员；有同学说，我最怀念段亚军和梁东辉，他们把我当妹妹一样看待；还有同学说，出事前一天晚上，我搬到隔壁班，临走时，听同桌说了一句话，记住，等我死后你一定要把我的尸体收了。当时只当开玩笑，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就出了事，“也许是我出事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赵梅告诉记者，“回忆”就是让同学们把压抑在内心的情绪释放出来，实际上就是心理治疗的一部分。同学们在说、在哭的过程中，将深深的痛苦和怀念表达出来，把一直深埋的痛苦和伤感宣泄出来。
专家们高兴地发现，大约半小时后，同学们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接下来，心理专家又引导他们做放松练习……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呼气，让身体放松下来，疏散紧张与恐惧的心理。在让身体觉得舒服的同时，主动运用想象力，将自己带入冥想状态。想象美好的画面、美好的状态，在这样一种环境中与那些分离的同学和老师告别。也许，这是在花丛中，也许是在草原上或海滩边，那些就要远去的老师与同学，他们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在那位老师的带领下，在美丽的景色中回过头来，在向你们招手，跟你们说再见。现在，你们中的每一个人，也要在内心与他们做一次告别。当你们中的每个人在向他们告别后都转过身来时，眼前又出现了新的路，这路上洒满阳光，开满鲜花，路上又有了新的老师和新的同学在向你们招手，那是他们在等待你们一起走向新的生活、新的世界……
这想象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因为生活不会停止，我们想到了生活的前景，也就感受到了生活的意义。专家还让同学们用一句话将心底的思念写下来，然后面对代表遇难师生的21张课桌，说出这句话，进行最后的告别。
专家最后说：“现在我们大家一起说一句话：亲爱的朋友，你们是天使，你们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同学们开始跟着重复了这句话。这时记者发现了一个细节，一位同学走到黑板前，把上面的一段文字擦掉了，这段文字是：“我多想回到原来的121班，我多想原来的老师来教我们。”
擦掉这段字的隐性信息，不正是告诉我们，在这创伤性事件中，悲伤是有的，痛苦也是有的，但我们应更多地去体验人与人之间对生命的爱，这份爱是治疗创伤最好的良药。(与央视《心理访谈》联动)
《中国教育报》2005年11月29日第4版
